“同学,我们要闭馆了——”图书馆三楼的管理员敲了敲桌面,白苏才从那厚厚的纸页里醒过了神。
管理员都是学校的学生自愿申请,学校会酌情给一些补贴,这在吃不饱饭的动荡年代里,是个喜人的差事。
白苏的父母都是历史系的教授,家底不算殷实,却也够他任性选择自己的喜好了。他没有顺遂父母的意愿,选择了医学。唔,生于战争年代他,大抵是那一代人,都有这样报效祖国的意念吧。
白苏收起古医书,按着来时的顺序放好,自己的手抄本已是厚厚的一沓。只是自己刚抬脚,那个扎着两根大辫子的管理员便叫住了他:“外面下雨了,你有伞么?!”
白苏看着她,还别着学校的校徽呢,个子小小的她被白苏这么居高临下的看着,脸唰的一下便红了。
她皮肤真白啊,这一红似滴血了般。
白苏觉得自己唐突了她,赶紧结结巴巴道:“……没……”
他有些懊恼,平日里自己都很谨小慎微的,这个时候,偏偏出岔子。
自己被这突如其来的自责给吓了一跳,再看那个女同学,笑嘻嘻的递给了他一个小小的皮箱子:“给,我看你天天晚上便来这里抄笔记,肯定很重要的,莫要淋湿了……”
她指了指白苏手上的手抄本,眼睛亮晶晶的。这一下,换白苏有些脸热了。
那个皮箱子,学校的女孩子人手一个,是那年最时兴的东西了。
白苏看着崭新的皮箱子,定是被她打理爱惜的不得了,便有些踌躇:“还是新的吧?!淋坏了可怎么好?!”
“坏了的话,你白大公子便赔我一个新的——”女该咯咯的笑,伸出了手来:“霖秋,杜霖秋——”
“白……白苏……”白苏觉得自己眼睛都滚烫了,说话更是吞吞吐吐。可她刚刚打趣自己的样子,明显是知道自己的。
“我知道,你父母都是我的老师——”杜霖秋想了想,又添置了一句:“我们历史系的学生,都知道你。”
白苏那个时候脑子没开窍,没有辨别出这是女孩子羞赧的托辞,只听进了后半句去,反应便有些淡淡的失望。后来白苏想了很多次,若是那个时候明白了杜霖秋是在画蛇添足,是不是便可以早些牵到那双白净纤细的手?!
那个雨夜,他们一同在有些空寂的校园里狂奔,夏夜的雨电闪雷鸣,白苏却觉得畅快极了。杜霖秋在身侧笑声朗朗,她有轻微的夜盲,在雨夜便更是看不清楚了。只是她看得见白苏的一口大白牙,还有亮晶晶的眼,杜霖秋觉得,沉溺在这笑意吟吟的眼睛里,自己会昏醉过去吧?!
只是他们的相遇,像是这场暴风雨,急促而短暂,还伴着不寒而栗。
杜霖秋落水了,雨水灌涨到了学校的人工湖里,路上的积水便能淹没到小腿肚。虽然白苏巧着避开了,在他身侧有些夜盲的杜霖秋,只一声‘啊——的惊呼,便没进了水里。
白苏一个应激去拉,却只是触到了指尖。他忘了自己水性不好这回事了,只是想着杜霖秋就在身边,他大概跳下去拉上一把,便可以得救了。
如他所计划的那样,杜霖秋只是被他轻轻一托,便又稳当的站在了路边。只是救下杜霖秋以后,他才发现自己够不着底,他刚刚抛给了杜霖秋一个稳妥的笑,连表情都没来得及有所变化,便沉进了湖里。
……
“白苏哥哥?!”待白苏醒来的时候,耳边响着杜霖秋的声音,模糊间看着的,仿佛又是那两条又黑又亮的长辫子。
她叫他……白苏哥哥?!
白苏只觉得自己嘴唇不自觉的勾了一下,眼睛迫不及待的要睁开瞧瞧这长辫子姑娘。
只是他看见的,是一个一样明朗的笑脸,他似乎觉得这张脸就是杜霖秋,只是那长辫子上还簪着花,更灵动了些。身上粉裙似脸颊上的红晕,因为和浑身湿透的自己挨得近,她的褥裙上还有一大滩水渍。
“霖秋……”
他有些不自然的唤出声,却又是从心而发的,那姑娘脸上的红晕转瞬白了:“白苏哥哥,你是在唤我么?!”
白苏有些无所适从,她眼里的惊慌让自己以为还沉浸在那个落水的噩梦里。
“我是四娘——”她要急哭了,揪着白苏的领子也没什么力气:“我去寻白老先生来——”
那年是贞明二年,五代十国,分裂动乱的时期。
弘清站在山头,晚凉的风鼓起了他的衣袖。他看着热闹的汴梁城,有些恍如隔世。
他想和竹青说说话的,那个和自己一样,蓦然掉到这个时代来的女子。只是,他来得时间太久了,以至于想不起,想起的,也和那儿的模样不同了罢。
何必自寻烦忧呢,自己来时不过十八九,和竹青差不离的年纪,也冒死跳了一回,不过竹青被她本身的丈夫秦王捞了回来,而自己么,四娘算是霖秋么?!自己这长长的一生,是将她们化作了一个人了吧?!四娘救起了自己的肉身,却没有挣扎掉自己的束缚。和四娘相识相知的时候,她已经许了婚配了。
白苏做过努力的,只是历史的车辙拧不过,也改不了。竹青和秦王这一回的侥幸,不过史官也只是记下了结果而已。可他和四娘,注定没有结果。
所谓的天赋异禀,不过是自己拿着所有的积累来闯出一片天。他背弃师门,要陪着她去,即便于自己来说,那些官职都是不屑的。可他终究有颗新的白苏的心子,他那时对师门,又有多大的感情在呢?!
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
弘清眼睛模糊了起来,就长寿的人,便看得到许多的稀奇事。他曾以为自己便是最特别的那个,终究是人各有命,竹青该得到的幸福,终是他的。而这个白苏,无论是和自己一副皮囊的肉身,还是这个矛盾兼容着的自己,得不到的,即便是使了万千手段,也终是得不到的。
曾经自己执拗的觉得,若是自己没有来到这里,他和杜霖秋,会否是另一种结果呢?!
“我倒不知道,这断了六根清静的老和尚,也会有这样的表情——”梅鹤从树梢上倒挂了下来,多年不见,他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除了这年纪见长,倒是觉得你还是那副模样……”弘清倒不意外,却是欣喜的,自己已逾米寿之年,九十岁的老翁,在这个时代,也算是旷古奇人了。
“岁月倒没有蹉跎我半分——”梅鹤得意的扬扬眉角,不过看弘清眼不浊耳不聋的,遂有些丧气:“也得在你这个老神仙的面前服个软啊,你是不是得让我们给你贺一个百岁啊?!”
“百岁不知图不图得上,不过一个人活得太久,可不什么妙事……”弘清哈哈大笑,难得舒怀:“你可别学我,遁入这红尘里来,这里太静太慢,时间太长,若你不说,我都快忘却了自己的年纪!走,这眼清耳灵,下一局棋去——”
“梅鹤哥哥——”少女缠人的声音传来,许是没有梅鹤这样快的身手,一路跑来早已气喘吁吁。
而梅鹤的面色却畏缩起来:“老头儿,我先去你棋室躲一躲,可别让她发现了我——”
“咦?!——”弘清还没回过神,梅鹤已经不见了人影,一身利落束身鸦青色长衫的少女持剑而来,恭谨的对弘清作了一个揖,长发束起,这一弯腰便扫到了汗津津的面颊:“小女方青诺,拜见弘清大师——”
“哦?!你认得我?!”弘清眯着眼打量起这约莫十五岁的小女儿来,她站得端正笔直,一看便是练了不少硬功夫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番外[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