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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下)[1/2页]

奇忆记 该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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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声音,这景象……太熟悉了。记忆的闸门被彻底冲垮。他仿佛又回到了童年那个光线昏暗的土屋,父亲也是这般坐在小马扎上,佝偻着背,用这把刀,在油灯昏黄的光晕下,为他修剪脚上磨出的硬茧。父亲的手也是这样粗糙,动作也是这样缓慢而专注,那磨刀石摩擦刀刃的声音也是这样“嚓嚓”作响,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那时的父亲还很年轻,头发乌黑,肩膀宽厚。他记得自己把小小的脚丫搁在父亲膝盖上,感受着刀刃划过皮肤的微痒和随之而来的轻松,听着父亲偶尔低沉的、带着乡音的叮嘱……那些早已沉入岁月河底的、带着暖黄色调的碎片,此刻被这冰冷的磨刀声粗暴地打捞起来,带着水淋淋的寒意,劈头盖脸地砸向他。父亲那早已模糊的面容,在这一刻,在赵师傅低头专注的侧影里,竟奇异地清晰了一瞬。一股巨大的酸楚猛地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瞬间冲垮了他用百年时光筑起的、名为麻木的堤坝。
     他死死地盯着那把在磨石上移动的刀,枯瘦的手指在身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刺痛却远不及心头那翻江倒海般的汹涌浪潮。浑浊的泪水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迅速蓄满了他深陷的眼窝,模糊了赵师傅的身影,模糊了那把在磨石上往复的刀,模糊了周围的一切。他用力地、死死地咬住自己干瘪的下唇,试图阻止那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整个下巴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着。他像一尊在寒风中濒临碎裂的石像,所有的重量都倚靠在陈姐搀扶的手臂上,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汹涌的情感彻底冲垮、淹没。
     周围很安静。提菜篮子的老太太默默地看着,眼神里带着朴素的同情和理解;拿园艺剪的中年男人轻轻叹了口气,别开了脸;保安小伙子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只剩下肃然。没有人说话。只有磨刀石摩擦钢铁的“嚓嚓”声,一声,又一声,固执地、清晰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响,如同一个垂暮老人迟来百年的、无声的恸哭。
     赵师傅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仿佛没有看到老人的失态,或者说,他完全理解这份失态背后沉甸甸的分量。他只是更加专注地、更加细致地,打磨着手中这把承载了太多时光与情感的老刀。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初生的婴孩,每一次推拉都倾注着全部的心力。那狭长的刀锋在磨石上缓慢移动,乌黑的泥浆被不断冲开,刀刃边缘那经年的微小缺口,在这样细致耐心的打磨下,竟真的渐渐变得平滑连贯起来,重新显露出金属特有的、内敛而坚韧的寒芒。黄铜刀柄上的那个小小的“秦”字,也在他布满油污的手指摩挲下,似乎被擦拭得亮了一些,在冬日惨淡的天光下,隐隐地透出一点温润的光泽。
     时间仿佛凝固在这单调的“嚓嚓”声里。不知过了多久,赵师傅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他拿起刀,对着光仔细地端详着刀锋,又用拇指指肚极其小心地、轻轻地刮试了一下刃口。一丝极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血线瞬间在他粗糙的指腹上洇开——锋利如斯。
     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没有用水冲洗,他只是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极其轻柔地、像擦拭一件稀世珍宝般,将刀身上的水渍和磨石粉末一点点揩拭干净。黄铜的光泽和重新焕发锋锐的刀锋,在布料的擦拭下渐渐显露真容。最后,他双手托着这把被赋予了新生的老刀,站起身,走到依旧在无声颤抖、泪眼模糊的秦观山面前。
     “秦老哥,”赵师傅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达,“磨好了。您瞅瞅?”
     秦观山像是被这声音从深沉的梦魇中唤醒,身体猛地一震。他艰难地抬起沉重如同灌铅的眼皮,透过朦胧的泪光,望向赵师傅手中那把刀。那熟悉的黄铜刀柄,那重新闪烁出冰冷锋芒的狭长刀身……泪水终于再也无法遏制,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出眼眶,顺着他脸上纵横交错的、如同干涸河床般的深深沟壑,蜿蜒而下,滚落在他深色的衣襟上,留下深色的印记。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伸出那双枯瘦嶙峋、布满老年斑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把刀。
     冰凉的黄铜刀柄再次落入掌心。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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