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那触感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它带着磨石摩擦后残留的微温,带着赵师傅手掌的粗粝触感,带着一种……被重新唤醒的、沉甸甸的生命力。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无比珍重地抚过那光滑圆润的刀柄,抚过那个小小的、模糊的“秦”字,最后,指尖极其小心地、试探性地轻轻碰触了一下那重新变得锋锐冰冷的刀刃边缘。一股极其细微的刺痛感从指尖传来,清晰无比。
这清晰的刺痛,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百年时光积压的厚重尘埃。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冬日寒风的凛冽,更带着一种仿佛溺水者终于冲破水面、重新呼吸到空气的、劫后余生般的巨大战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紧紧握着那把刀,仿佛握着失而复得的半条性命,又像是握住了父亲跨越漫长时光递来的、无声的慰藉。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赵师傅,喉咙剧烈地滚动着,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发出几声破碎的、不成调的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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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师傅看着他,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朴实而宽厚的笑容。他摆了摆手,没要钱,只是用沾着油污的手拍了拍秦观山那同样枯瘦、此刻却微微颤抖的肩膀:“老哥,能用,就好。能用,就好啊。”
秦观山最终没有说出一个完整的谢字。他只是用力地、更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刀,那黄铜的刀柄深深嵌入他枯瘦的掌心。他由陈姐搀扶着,一步一顿,像来时一样缓慢地往回走。只是这一次,他的腰背似乎挺直了那么一丝丝微不可察的弧度,那握着刀的手,虽然依旧枯瘦嶙峋,却仿佛注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源自生命深处的力量。他不再去看那栋如同冰冷墓碑般矗立的公寓楼,不再看脚下光洁得没有一丝温度的地砖。他的目光低垂着,只看着手中这把重新焕发出寒光的老刀。
回到那间被恒温新风系统统治、寂静得如同真空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依旧如同沉默的星河。秦观山没有立刻坐下。他拄着拐杖,站在客厅中央,微微喘息。扫地机器人不知何时又开始工作,闪着幽蓝的光,不知疲倦地在他脚边画着圈。那单调的嗡鸣声再次响起,像背景里永恒的低音。
秦观山低头,看了一眼脚下那个勤恳的、冰冷的金属圆盘。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将手中那把磨得锃亮的修脚刀,轻轻地、郑重地放在了扫地机器人那光滑的、反射着幽蓝光芒的塑料顶盖上。
“嗡——嗡——”
扫地机器人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重量干扰了一下,发出几声略显困惑的嗡鸣,在原地笨拙地打了个转,幽蓝的光扫过冰冷的刀锋。黄铜的刀柄在蓝光下闪烁着一种奇异的、温润而古老的光泽,与机器人冰冷的科技感形成了刺眼又奇异的共生。
秦观山没有理会机器人的困惑。他直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矮几上那本摊开的平板电脑。屏幕上,那个鲜红的“29”依旧刺眼地悬在那里,像一道催命的符咒。他的目光没有停留,缓缓移开,投向窗外那片巨大而沉默的灯火星河。
这一次,那星河之下,不再只有冰冷的墓碑。他仿佛听到了楼下赵师傅磨刀石那单调而固执的“嚓嚓”声,听到了李婶拖着垃圾桶沉重的脚步声,听到了保安小伙子爽朗的招呼……这些微弱却真实的市声,如同细小的溪流,穿透了钢筋水泥的阻隔,汇入他沉寂百年的心湖。
他枯瘦的手,无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那颗衰老的心脏,在漫长的沉寂之后,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可辨的力度,沉重而缓慢地跳动着。
咚。
咚。
咚。
那声音,如同楼下传来的磨刀声一样固执,一样清晰,一样带着一种穿越了漫长时光、终于重新找回的、属于自己的节奏。它不再仅仅是生理的搏动,更是一种宣告——宣告着一种被需要、被唤醒、被烟火气重新点燃的,微末而坚韧的生命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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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