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飓风过境,待我再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昨日的热议话题已经悄然蒸发。
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年货节收官在即,所有人扛着自己的业绩指标殚精竭虑,对于无法给他们带来年终奖的杂人轶事,就算好奇,也不值得花费过多关注力。而作为当事人的我,就当作是一场倾城之雨,冲了个热水澡,就要从头来过。在宝莱工作,对不愉快的记忆有过多留恋,绝对不是好事。
当忘且忘,是每一个成年人的必修课。
我前脚刚迈入工位,后脚郑以牧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你出来一下。”郑以牧斜靠着我的办公桌,似乎已经等待我许久。
“就在这里说吧。”我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早上九点,习惯于十点开始陆续有人来的宝莱公司里,除了我与郑以牧,就只剩下保洁阿姨在确认每一个工位旁边是否有垃圾。美妆行业一百多人,最早来上班的人是我,其次是森森,等第三位同事来的时候,至少也是十点三十以后的事情了。
传闻中的“996”已经让众人望而却步,若是他们得知事实上是“10107”,甚至是“24小时随机待命”,只怕会有更多“惜命”的有志之士激流勇退,回到二三线城市,高举“逃离互联网”大旗,珍惜生命的美好。
为了避免郑以牧又对我念念叨叨,我决定先发制人:“许多电视剧里,有不少犯人,不管经历多么可怕、多么残忍、多么无限度的严刑拷打都宁死不屈,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吗?”
我把电脑从包里不疾不徐地拿出来,打开了电脑。受到上次郑以牧话语的启发,我将电脑桌面换成了系统预设的风景照——一片蔚蓝的大海。
“他们有些人,是出于信仰,有些人,是自带气节。而我,就像他们当中的第三种人,不是有什么秘密非要坚守,所以咬着牙怎么都不说。而是,我不知道,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试着将自己的立场表达得更加清晰:“你可以这么理解,我就是倒霉,好端端走在街上,突然从楼上掉下来一个花盆砸在我头上。你不能问我为什么要走在街上,你得去看看是哪个讨厌鬼把花盆推下来的。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去问问那个花盆,反正,你不能来问我。”
郑以牧两只手揣在兜里,仗着身高优势,直接坐在办公桌上,猝不及防地伸出手,用力地恶作剧般揉了一下我的头发。我下意识地用手挡住他,站起来向后退了两步。
“郑以牧,你是不是有毛病啊!”我怒不可遏:“我早上刚洗的头!”
“时岚小朋友,你这小脑瓜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啊?你觉得我大老远从三亚跑回来,起了个大早来公司等你,就是为了问你的娱乐新闻?”郑以牧啧啧嘴。
“那你来干嘛?”我没好气地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嫌弃地看着郑以牧。
“当然是来让你感激涕零啊。先说好啊,可以感动到落泪,但是,我不接受以身相许。”郑以牧嘿嘿一笑,滑动了一下手机屏幕,把手机放在我的面前。
我狐疑地拿过郑以牧的手机,发现他的手机壁纸居然是上次他抓拍的与我的合照。照片里,他笑逐颜开,而我则极为勉强,看起来,实在是滑稽极了。
“如果你是想用这张照片取笑我,你大可以把这张照片洗出来,放大十倍,裱在墙上。”我把郑以牧的手机塞回他的手里。
“哎呀,不是让你看这个。喏,是这个邮件内容!”郑以牧将邮件打开,把内容展示给我看。
我坐回座位上,兴致寥寥地打了个哈欠,瞟了一眼得意洋洋的郑以牧,低下头看了眼邮件。本来以为郑以牧又要玩什么恶作剧,没想到,他这次是在和我分享于他而言,至关重要的决定。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把手机还给郑以牧,压低了声音。
郑以牧挑了挑眉:“时岚小朋友,只要你夸夸我,我就可以带你走。”
“去哪?”我明知故问。
郑以牧弯下腰,盯着我的眼睛:“去你本来就想去的温哥华。”
为了与郑以牧保持距离,我只能往后仰。
“我知道你在大客户战略部解散之前,就想要去温哥华工作。现在,我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温哥华有一家战略公司,向我发出了邀请。如果你让我开心,我就考虑带你一起入职。”郑以牧向我伸出了五根手指:“年薪是这个数。”
“五块钱?”我顺口说。
“……五十万加币。时岚小朋友,我已经帮你谈了一个很不错的offer,下面有四个人,直接向我汇报,主要负责电子市场的战略分析。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把辞职信丢在那些说你八卦的人的脸上了。”郑以牧悠然自得地朝我打了个响指:“来吧,夸我吧,夸得好的话,给你的offer我就发到你邮箱,哈哈!”
我双手抱胸,打量着一脸得意的郑以牧。
“干嘛这么看着我?怎么?激动地说不出话来了?没想到你2022年,生命中的贵人是我吧!”郑以牧哈哈大笑。
“郑以牧,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想转岗去温哥华吗?”我问。
“我看你的转岗申请书上写的是‘探索海外市场。”郑以牧说。
“那种理由,不过就是随口瞎掰的官方套话。我真正的原因是,我前男友,就是你知道的已经结婚了的那个,在脸书上发状态,说他今年会在温哥华借调工作。我想转岗去温哥华,其实是希望在不放弃自己的立场的前提下,看看和他之间还有没有机会。所以,你觉得,现在,我还有去温哥华的理由吗?”我说着,看着郑以牧的脸色逐渐变差。
良久,郑以牧皱起了眉头,吐出一句:“你这个恋爱脑!”
“大哥,我已经二十七岁,我需要有正常的感情生活。我不像你,alwaysavailable。”我反讽他。在大客户战略部的时候,所有同事一起团建,酒过三巡,谈及情感状态,要么说单身,要么说交往中,要么说已经结婚,唯独只有郑以牧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地说“我?我alwaysavailable。”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说他available,是示好与邀约。可是,一个男人对一群女人说他available,我只能理解为是在耍流氓了。
“那你和我去温哥华,我带你去认识更好的男生咯。你喜欢什么?土豪?富二代?还是模特?”郑以牧说着,用手摸着下巴:“不对,以你的品味,你肯定只喜欢书呆子。”
“随你怎么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自己去吧。”我径直拒绝了郑以牧。
“为什么?”郑以牧反过来问我要理由。
“因为我没有去温哥华的理由啊。”我说。
“你可以和我一起去。”郑以牧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而且薪酬很不错。温哥华还有最美日落!”
我从抽屉里拿出了两包饼干,递了一包给郑以牧,自己撕开了包装袋,一边吃一边说:“大哥,你去温哥华那是精英男士追求事业高峰,温哥华离你美国老家也近。可是,你看我,我真的没什么必要大老远跑到另一个大洲去。我如果真的不想在宝莱干了,我直接回伦敦就好了呀。薪酬嘛,我这个人真的没那么多对物质的追求,够吃够用就好了。最美日落……那我有空的时候,去温哥华找你玩?”
我曾在书上看过一段话,深以为是。书上说,全世界最难发财的就是那些出生于中产阶级家庭,且生活在父母的爱中的女孩子。因为,他们过早丧失了对金钱的渴求,反而追求生活的“质感”。他们要的是幸福的感受,而“拼搏”二字本就是与此背道而驰的。
不过,郑以牧的话倒是点醒了我。我来上海,是想向李安南证明自己不需要依附任何人。我想去温哥华,是希望能给我们之间再多一次机会。现在,李安南在我的心里已经是个过去式了。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考虑回伦敦了?上海这个城市,还有什么地方值得我留恋的吗?
我琢磨着,如果要离开上海,回到伦敦,那么,我要在走之前解决森森的转正问题。除此之外,房子转租,打包行李,办理离职,对我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如果进展顺利,一个月左右,我就可以拖着行李箱回伦敦了。
“可惜了,要是森森英文好,还真能出去看看。”我碎碎念了一句。
郑以牧似是猜中了我的心思:“你要是不想去温哥华也可以不去,不过,你要给我点时间,我要联系看看伦敦那边的工作机会。”
“你看伦敦那边的工作机会干嘛?”我疑惑。
“没什么,就是向你简单证明一下,我,郑以牧,鹰王,永不失业!”郑以牧撕开了饼干
第十五章 不堪重负(上)[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