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是，我不专业，那你每天夺命连环打电话给我，你就是个人了？有屁事找客服，别来找我！”露露将手机“啪”得一下砸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向自己的工位走了过去。我平稳地将电脑放在了自己的位置上，把包收拾好后，刚要离开，露露开了口。
“很好笑吗？”露露来者不善。
处在情绪里的人，最不适合对话。我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成为露露盛怒之下的受害者，因此，我没有搭理她，拿着包，往前走了。
“你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不知道你讨厌我吗？”露露今天的情绪格外激动。
躲不过，那就应对吧。
我回过头来，将包放回办公桌上，走到了露露的面前。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是哭过。从我进职场第一年开始，我就知道，职场不相信眼泪。要哭，要梨花带雨，要扮演柔弱，那是个人的选择，但是，指望着同为女性的工作者有半分怜惜，那简直是痴人说梦。因为，对于在工作场合都加过班熬过夜的人来说，她们只有一个理念“我都可以，为什么你不行”。
我早就允许自己不对每个人友好了，更没指望依靠委屈自己，换露露对我说两句好话。
“你抬起头看看，三个摄像头对着我们。你要发疯，是你的事，不要扯上我。”我看到露露的妆容花了大半，联想到今天下午周会上，她手里的两个营销活动都完成度不及预期，因而被罗心慈批评“跟得不够紧，想得不够细”，真觉得论起倒霉来，我们也是不分伯仲。
“时岚，我挺讨厌你的。”露露这么开诚布公地与我说话，反而让我有些佩服。
我看了看手表，想了想，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两张纸巾，递给露露：“准备离开宝莱吗？”
“当然不！”露露反应很大，瞪着眼睛看着我。
“噢。那么，刚刚工作上的事情，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我双手抱胸，歪着头看露露。她的额头冒了好几颗痘，一看就知道，露露这段时间被烦得不轻。
露露面露惊诧：“时岚，你要帮我？”
“店铺分数受到商品体验、物流体验与服务体验三个维度的情况影响。我需要确认相对应的商品差评率、品质退货率、揽收及时率、订单配送时长、投诉率包括退货退款自主完结时长是不是高于行业平均值。达人放鸽子这件事，理论上前置都有签订履约合约，如果没有签，也可以找到法务的同事一起看如何后期跟进，或者在后期和这位达人合作的时候，扣除达人履约分，限制达人的权益，也是对商家的交代。至于商家反馈进直播间的人数越来越少，这个要看一下是不是自然流量下降。我个人猜测，也有可能是主播的口播触发了违规条款，因此受到了限流惩罚。这部分的话，需要看直播切片来判断了。”我就事论事地分析着：“所以，需要帮忙的话，给我那个客户的店铺账号吧，我有个看板，能帮上你的忙。”
“时岚，你真的要帮我？”露露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嗯。”我说。
“为什么？”露露问。
“我入职当天，你给我发过两个文档，内容很有用。你就当是等价交换。”我看到露露的眼神变得柔软，神色也缓和下来，便知道，也许这个决定做对了。
我与露露将笔记本电脑搬到一起，二人并排坐着，我用之前在大客户战略部搭建的数据看板，帮露露剖析了烦人商户的问题。确认客户本身的发货时长高于行业平均值40%，以及主播反复在直播间提及“美白”字眼后，我帮露露编辑了一段话，以露露的名义，有理有据地发给了客户。
一大堆碎片数据分析完，已经是凌晨四点半。我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一杯黑咖啡被露露放在我的面前。
“今天太晚了，下次请你喝酒吧。”露露的状态已经完全恢复了，只是妆容变淡后，她脸上的痘痘与黑眼圈更加明显，显得有些老态。
“行啊，我早就看了好几家不错的酒吧，到时候买单的时候，你可别逃跑。”我吓唬露露：“我很能喝的。”
“那你还是悠着点，我还得给自己攒嫁妆呢。我刚和男朋友分手，原因是，他爸妈想要个上海本地媳妇，看不上我这种外地的女孩。”露露忧伤的模样，被办公室的灯光照亮，如果此时有摄影师可以按下快门键，那么这张照片，我想她这辈子都不会想看见——说到底，那是她表露无疑的脆弱状态。
我听到露露这么说，很快就明白了令她失态的真正原因。她就是一根紧绷的弦，被感情的重压一扣，便瞬间断裂。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其实，我们都很难全程看见。我们能发现的，只是在某个早起的清晨，看见白色覆盖了瓦片，疑惑地想，为何不拨开它，看看春天呢。
“时岚，其实，你分来美妆行业之前，我就见过你。你写过的项目复盘文档，我看了好几遍。所以，当你来美妆行业的时候，我才这么不喜欢你。或者说，我与邵佳敏都对你有忌惮。”露露自嘲地笑：“不过，很奇怪，不管多难的事情，你都能做到。当我发现你可以熟练地说出宝莱电商的违规条例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熬过的夜，不见得比我们少。我觉得，我只是单纯的嫉妒你吧。你年轻、漂亮、工作能力强，还有帅气的男朋友。”
“帅气的男朋友？”我笑了出来：“露露，我并非向你示好，我只是想坦诚告诉你我的处境。今年元旦，开年第一天，我就收到了前男友的婚礼请柬。元旦假期刚结束，我就被百群客户坑到往往复复求人办事。现在，如你所见，我和一个根本不喜欢我的同事才看完三百多个直播片段，至今还觉得头昏眼花。你觉得，这样的我，你真的想和我交换人生吗？”
安慰人的最好方式，从来都不是拍着对方的肩膀说“我可以感同身受”，而是，把自己的伤口揭开，忍住泪水，带着哭腔说“你看，我是不是更惨”。
我的回答对治愈露露极为奏效。她转而关心起我来：“你前男友也是上海人？你们交往了多久？”
“他不是上海人，不过，也差不多吧，他也需要一个配得上他，能够帮上他事业的女人。交往的时间……三年。”我回答。
“三年！那你比我久。我是相亲认识的，花了3888，参加了个相亲俱乐部，你要不要一起？”露露的重点完全被转换了，她心疼地看着我，安慰我说：“时岚，你还小，会有更好的男人的。”
我真是万万没想到，关于李安南结婚这件事，第一个给我送来慰问的，居然是露露。
第十一章 八日寒蝉（上）[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