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十年了,你还是学不会绕路。”
鼠王抬手整理领口的丝巾,那抹猩红晃得魏彦吾眯起眼——当年他就是用这条丝巾替自己包扎过刀伤。办公柜上的相框里,少女时期的陈晖洁抱着警徽笑得灿烂,与此刻鼠王指尖转动的黑帮令牌形成刺目对比。
鎏金座钟的滴答声在寂静中愈发清晰,魏彦吾垂眸摩挲着袖口暗纹,喉结滚动半晌才吐出话语。
“舸瑞,你不是来这里散步的。即便是,也不该在我处理政事时闲扯。”
“和老友叙旧也算冒犯?”
鼠王将烟斗磕在红木扶手,火星溅落在波斯地毯的牡丹纹上。他眯起眼,兜帽阴影里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银针。
“魏彦吾,当年在破仓库分窝头的情谊,如今连听句话的面子都不给?”
“说重点。”
魏彦吾的指节捏得发白,身后玻璃幕墙倒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黄浦江的风卷着汽笛声灌进办公室,吹得案头文件哗啦啦作响。
鼠王突然低笑出声,缺了半颗的犬齿在落地灯的琥珀色光晕里泛着冷光。他转动着雕花烟斗,烟丝燃烧的轻响混着黄浦江的潮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若你还当我是老友——”
烟斗柄“咚”地磕在玻璃幕墙上,映着对岸龙门港的霓虹,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光痕。魏彦吾看见他兜帽下的瞳孔缩成细缝,像极了三十年前在巷战里,那只挡在他身前、龇牙咧嘴的野犬。
“不可能。”
魏彦吾转身时带起的风撞得“市政条例第五条”铭牌哐当摇晃,鎏金字体在暮色里碎成光斑。他盯着鼠王腰间若隐若现的鲨鱼骨刀柄——那柄刀曾替他挡过三次致命伤,此刻却隔着五步距离,寒芒直指他咽喉。
“我不会拿龙门的安危做交易。”
“交易?”
鼠王霍然起身,宽松长袍下的尾巴重重甩在桌角,镇纸下的老照片被扫得滑向边缘。少年时期的两人在相框里笑得没心没肺,背后是刚升起的朝阳,与此刻办公室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形成刺目对比。鲨鱼骨短刀抵住桌面的瞬间,木屑飞溅到魏彦吾锃亮的皮鞋尖上。
“我在救你的命!”
鼠王的尾音突然发颤,烟斗里的火星溅在波斯地毯上,烫出焦黑的小点。
“切城的‘棋局是陷阱,你那套‘权衡利弊在乌萨斯的炮火下就是堆废纸!”
他的尾巴卷住魏彦吾的袖口,力道大得像要把人拖进地缝。
“下来看看吧,老东西——桥洞下的孩子们在传,魏长官要去切城当‘英雄,可他们不知道,英雄的骨头早被官僚系统啃得只剩渣了!”
魏彦吾的后槽牙咬得发酸,喉间涌起陈年旧伤的钝痛。他看见鼠王鬓角的白发在夜风里抖得厉害,忽然想起上个月在棚户区,某个孩子指着他的画像说“那是魏爷爷”时,鼠王嗤笑的“他要是真有颗人心,早该被你们的破棉被焐热了”。
“居高临下?”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混着雨声,像块浸了水的青砖。
“你以为我想站在这?”
指尖无意识抚过袖口暗纹,那是用贫民窟区号编的密码。
“但有些事总得有人做——比如阻止乌萨斯以‘平叛之名,把龙门拖进战争泥潭。”
鼠王突然松手,短刀“当啷”掉在地上。他弯腰捡起老照片,用袖口仔细擦拭相框玻璃,少年的笑脸重新变得清晰。
“当年在码头扛麻袋,你说‘总有一天要让龙门的月亮照到每个角落。现在月亮是亮了,”
他抬头时,眼角皱纹里凝着水光,“可你站在月光下,影子却比贫民窟的夜还黑。”
雨声渐急,魏彦吾摸出怀表,表盘里的“舸”字被体温焐得发烫。鼠王的披风扫过地板时,他忽然抓住对方手腕——那里有道旧疤,形状像极了切城废墟里扭曲的铁轨。
“别去。”
鼠王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你我都清楚,有些陷阱,进去了就再也不是‘棋手。”
魏彦吾松开手,看着鼠王走向暗门的背影,忽然想起前不久陈晖洁塞给他的薄荷糖——那丫头总说他“闻起来像老古董”。指尖的糖纸沙沙作响,他听见自己说。
“替我照看好码头的孩子们。等我回来……”
“等你回来?”
鼠王在暗门前驻足,披风扬起的弧度像片残破的帆
“魏彦吾,你我这种人,从来只有‘回不来和‘死不瞑目两种结局。”
他抬手晃晃烟斗,火星在雨幕里划出微弱的轨迹。
“但如果你非去不可——”
暗门合上的刹那,有硬物砸在魏彦吾脚边。捡起来时,发现是枚磨得发亮的船锚吊坠,背面刻着极小的“舸”字。窗外惊雷炸响,映得吊坠上的锈迹像干涸的血迹。他忽然想起,这是鼠王从不离身的护身符,传说能镇住海上的风暴。
鎏金座钟敲了九下,魏彦吾将吊坠塞进西装内袋,指尖触到内衬里藏着的薄荷糖。黄浦江的夜航船鸣起汽笛,他望着窗外雨幕中模糊的龙门港,忽然轻笑出声——原来有些“陷阱”,早在三十年前两人分食半块发霉面包时,就已经埋下了。
—————————————————
离我们而去的那些人,得到大地的宽恕,沉睡在她的怀抱里......只是有的人走得太远,家乡丛林的根系也握不到他们的手。啊,这么严肃的话不适合我?你真该看看我在老家工作的样子。
——夏栎
第372章 鼠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