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喘吁吁,两眼发黑。“没有力气,就用尽全身力气捏他的手,你就会有力气了。”我猛地抓紧丈夫的手,用尽全身力气捏他的手,果然有了些力气。“我要像他那样强壮!”
“我想回家!”丈夫带我回了家,望着沙发上呆坐着的母亲,“你用尽全身力气捏她的手,你就有力气了。”那个声音怂恿我。我用尽全力捏住母亲的手,却捏痛了她曾经受过伤的手。“如果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如果我还不认识他”我浑身战栗地抓住母亲的手,急切地说,“妈!你一定要叫他的父母来家里吃饭!”妈妈流着泪答应我,哄我去睡觉。我抱着她大哭,“我一睡下去就再也起不来了!”丈夫手拿着那瓶枣仁安神丸走进来,我只怕他吃了药也跟我一样,便夺过药瓶将药全倒进厕所里。母亲流着眼泪又哄我去睡觉,我只得悲壮地上床,却不让妈妈躺在我身边,“要死就让我一个人去死吧!”
我害怕睡觉,可他们为什么要我睡觉?渐渐地,我迷糊了,迷糊了。嘴里开始不停地说着胡话。妈妈无助地楼着我伤心地哭泣,手足无措地打电话。妈妈哭了,谁惹她伤心了?她说我病得好严重,我哪里病了?我不是好好的在睡觉吗?外面好吵!我好想睡觉!我好累!空中有一只风筝在飘飘荡荡地飞,那是我吧?是谁在飞?她好象一个无主的游魂在寻找灵魂的家园。细细的线怎么缠在我的心上?风筝在挣扎,她好想挣脱那根恼人的细线!窗外,那恼人的电锯声,声声锯在我的心里;救护车呼啸而过,那悲凉的哀鸣声久久萦绕在耳际;心脏监测仪发出的“嘟――嘟――”声在耳畔响起;西天便响起了喇嘛的诵经声。风筝飘呀飘,飘向天使居住的地方,没有了痛苦,没有了牵挂。无拘无束一身轻。“你可一定要听着丈夫的呼唤!他们会想法叫醒你的!”风筝飘向了云端,云里传来了丈夫的呼唤声,心儿一路欢悦地飞奔。如脱笼的困鸟冲向渴慕已久的蓝天,灵魂栖上了理想的枝桠。
风筝坠入大海;心跌进大海;脱笼之鸟,被风吹折翅膀,掉进大海;灵魂沉入大海。火的海,黑浪翻滚的海。火蛇在飞,火在跳跃,火在肆掠。谁在挣扎谁在浮沉?“你已经死了!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了,时间已经倒过来了。你已经死了三天三夜了。你把什么都说了,却死了!他们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你却无能为力!你已经死了!你不相信科学,科学不能救你;你不相信迷信,迷信不能救你没人能救你!你死了!你死了!”黑浪翻滚的海,火的海。火在燃烧,火在跳跃。红色的赤热的世界,黑色的烧焦的土地。凄冷的风无情地扫过来,无情的雨残暴地抽打过来。远方是谁在呼唤?长着翅膀的精灵,焦急地呼唤着迷失在黑暗世界里的爱人。远方是谁在答应?应一声则止,低低的,短促的,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火蛇在飞是谁在呼唤?黑浪翻卷是谁在答应?泪凝固了,红色的一滴血。是谁在喊?是谁在应?睁开眼,一双焦灼的眼,满眼红血丝;一张惊惶失措的脸,丈夫铁青了脸色站在我面前。又一声声嘶力竭地呼唤,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我在答应。“咦!这是怎么回事?”猛地一阵热浪涌上脑际,我猛然挺直了身子站起来,嚷着要去医院,却被人按在椅子里。“我完了!这下你们要扯大皮了(要发生大的争斗”我在说什么?我赶紧止住了胡说八道。我怎么到这里了?这是怎么回事?猛地一阵黑浪卷过脑际,“我完了!别让儿子看见我!”别过头,埋进椅子里,儿子吓哭了。我软软地垂下头,一缕清凉的“风”吹来,我又悠然醒来。我,居然没有死?我羞涩地笑了,灯光无言的依偎在我身上。
走回卧室,忽然瞥见,梳妆镜里一双抽空灵魂的凝滞的双眼。
那一场病让我忘记了一切。一切,只能从头开始;一切,只能等活下去再说。
几年以后,我终于明白:当初我曾咬牙切齿地咒骂的那个诱导我的声音,当初我曾咒骂的那个苦苦逼着我的声音,或许就是被我压制在心灵深处的声音,一个日日夜夜都想冲破囚笼的自由灵魂的呐喊。正是那个声音诱导我,威逼着我对一个事物做正反两方面的思考;威逼着我接受现实,从过去的牢笼里解脱出来;威逼着我哆哆嗦嗦地迈出了新生活的第一步,忘记过去的不如意,微笑着面对生活。
几年以后,我终于明白:即使我的天已经塌了下来,即使我的生命已经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即使希望之门已经悄然关闭,我依然还爱着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依然爱着这个世界上的并不完美的人们,依然渴望着爱,渴望着梦想的实现,渴望着活下去那时,我孤注一掷地将所有的希望都交付给丈夫,将所有的生机都交付给一个赌注丈夫的真情。只要有他一声动情的呼唤,就足以点燃我希望的火炬;只要有他一缕款款的真情,足以捧出我整个生命的春天!
多少年来,我一直忘不了那一个黄昏。在灯光下,丈夫手里端着一碗水,一边呼唤着我的名字,一边用冷水刺激我,不让我再度陷入昏迷状态之中。多少年来,我一直忘不了,是他的爱让我获得重生的机会。
沉睡的火山[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