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总兵暗暗得意的嫡子沈钧,沉稳彪悍、豪迈洒脱,活脱脱一个方面大将之材,唯一让做老子担忧的,是沈钧的正义感多到有那么些漾出来,这种体质貌似天生容易惹祸。举例说,就是山林里老虎扑了狐狸做早餐,他都很可能上前“英雄救美”的那种。幸喜沈钧身板过硬,带兵、弓马都是自幼打熬出来的基本功,眼力也尽够用,只要做老子的看得紧一些,就算喜好个多管闲事,倒也没啥。
这回儿子千里迢迢赶来,只为担心老父被人算计,这亲情和担忧之意出于至诚,沈希仪心里舒服如热天饮凉茶,面上却格外把脸板得严厉,捋须讽道:“却不知吾儿长进了,只怕斥候见了你也甘拜下风……既这么本事,为父总要领情。不妨亮一下你上天入地弄来的绝密消息——是谁要提携为父,做哪一款的箭垛子?”
被自家深受百姓爱戴的老父怼得非常习惯,沈钧再焦虑也不会乱了方寸,低声下气哀求嗓门一样大的老父走几步,在河边人少的地方站定,只见周遭一面是水、三面空旷,人过来远远就能看见,才放心,抱拳道:“儿好生在奉议卫窝着,带着亲随打熬筋骨、练武读书,并没有招惹谁。”
沈希仪一瞪眼:“莫混扯,讲事情!”
利落一点头,沈钧道:“平江伯陈总兵巡视桂林府兵备,路过贵港。悄悄儿来家里拜访,酒席间同儿说起,朝中有奸臣不怀好意举荐阿父,意在跟陈总兵打擂台。陈总兵是知道我家的,心知大人深得广西民望,根本不会跟奸臣同流合污。都是武人心肠,生怕不知道这些奸臣最是擅长面皮笑嘻嘻、下头踹黑脚,特地来提醒。”
沈希仪皱眉思索片刻,冷冷道:“莫非是想跟你老子带话,新来的提督欧阳必进是朝廷最大奸臣的小舅子,天生一块做奸臣的料?”
挠头,沈钧道:“嗯,也不全是。还有夏首辅颇欣赏阿父勇武忠诚,托陈总兵送来几匹新苏样的绢绫。”
沈希仪眉毛一掀,道:“你老子就在在窝里烂成一块臭肉,也不值得人提醒一声往谁家门送礼、好提拔提拔;如今有奸党看上这块养病的老骨头,说不定有实权委任下来,这些忠臣就坐不住了,嘿嘿,哈哈哈哈……瘦田没人耕,耕开有人争……老头子才打不过同在两广的俞大猷,说甚么首辅都赞我勇武?”
沈钧不爱听了,撇嘴道:“那俞大猷一勇之夫,大人怎么就不如……”
“闭嘴!”沈希仪知晓儿子最是热忱,不肯领会父亲话语里“忠奸莫论”的意思,这是在故意避重就轻,喝道,“平江伯是京城来的勋贵,有资格议论大头巾当下酒,却关你鸟事?”
世袭官职的人家都怕老子,沈钧算是脖子硬的,但积威之下,也瑟缩了一下,却仍是倔强回道:“人人皆知当朝严阁老,是出了名的奸臣,又不是陈总兵一个人这么说……”想了想,又扭头小小声补充,“陈总兵也不是来劝大人不要出山,只是提醒我等心里有杆秤,莫让他奸贼哄了去。”
沈希仪跳脚道:“蠢货!他说你就信?”
到底是自己儿子,不好撒手让他自由生长,沈希仪冷冷提醒道:“陈圭是平江伯,年纪跟你一样,就做到两广总兵;你老子我熬到今天头发胡子都白了,官位还不如他!勋贵出身的高高在上,是你我结交得起的吗?”
沈钧赶紧认怂,劝老爸息怒。
沈希仪摇头叹道:“命里就是拿刀拿枪挣命的,做甚么去听大头巾的污糟事?他们往哪里说都有理,忠奸没事翻翻转,你弄得明白吗?”
听到这里,沈钧自知这回听风就是雨,在私下传说两广提督要提拔老父时,却照陈圭的意思跑来边疆劝说,是有些孟浪了。
看在有心人眼里,万一算作沈家的罪过,却怎么处?
那点义愤的火焰一旦恍惚了,便不敢硬颈,只唯唯诺诺,只求哄得自家老头子高兴点。
咳嗽两声,沈希仪苍凉道:“阿钧,我老了,以后家门还靠你撑着。只记住一句话,我等厮杀汉子,命里注定就是用来冲锋陷阵的——但凡上头指了方向,就好生冲上去。甚么忠良奸佞,我们看不懂,也不凑上去填馅,只管握紧手里刀箭,就是个好兵。”
沈钧愣住:“小时候大人教我,抡刀子的也要讲天地良心……”
拍拍比自己更魁梧的肩膀,沈希仪再次强调道:“不论大头巾说的忠奸,我们武夫不懂经书上大道理,只要你没见到投敌反叛、杀人放火,好坏就不能听人上下牙一碰就信,记住了吗?”
沈钧乖乖抱拳称是。
负手遥遥望着肃杀之气笼罩的校场,沈希仪忽地一笑:“你来报讯也好,老头子半截埋黄土了,还真颇期待,还能怎么被利用,来做这个众矢之的。”
朝儿子招招手,沈希仪道:“也别白
113.第二六章:忠奸更难辩[1/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