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匠多,花园里四季鲜花常开,总能找到娇美又不失矜持的花朵,烘托姑娘的美貌。可是到了这天远地远的梧州,莫说上个月热得连树叶都蔫,天地如同一个蒸笼,也就别提什么鲜花了。八月后总算入秋,勉强算是不那么难受,可花园里每天不是佛桑花就是宝巾花,怒放枝头倒也喜庆,可粗枝大叶的,着实不适合淑女戴鬓角。
不抱希望地踏出房门,阿栀忧郁地走向花圃——就算总一无所获,她总不能不尽责去找。
小院甬道不长,阿栀无意抬头,整个人惊住了:院门外的高大苹婆树下,负手站着挺拔的书生,身形还是少年没长开的清瘦,但一身秀才的襕衫,就为少年郎背书了“神童”光环,凭空显得整个背影都优雅起来。
被阿栀的惊咦声惊动,书生转过身来,一张脸尤其清俊,唇色鲜红,就像时刻在微笑,一双黑真真的眼更亮得惊人。
本该厉声呵斥“不准在这里伸头探脑”,但阿栀已经认出,这位是老爷的弟子顾桐。每个人都晓得,这位的身份如同自家公子,是可以在内院自由行动的,而且下人们当中还有传言,如果考上进士,这位还很有可能……
但,大清早来姑娘门口候着,这是几个意思?
一时间,戏曲、话本里的诸多片刻浮光掠影涌入脑袋,阿栀又羞又急,想要呵斥,提的气却憋在喉咙口,脸涨得通红不说,还差点晕过去。
顾桐自然不会注意十几岁丫头的内心戏,只匆匆命道:“赶紧去问,师姐能不能见我。”
欧阳珏醒得很早,即使昨晚赏月,睡得比平时迟。
岭南气候与老家江西、南北二京都不同,热得惊心动魄。再加上刚刚到任就是酷暑的六月,经历整个不愉快的溽暑,欧阳珏格外珍惜清晨短暂的凉爽,总要赶紧挽个最简单的双丫髻,赶紧到院子里转一圈。
听说顾桐居然大清早求见,可见是天不亮就来等着了,把欧阳珏彻底吓一跳,忙命阿栀拿略齐整的家常起居衣裳来换,另一个大丫鬟阿樱则领顾桐去书房。
见到欧阳珏俏丽的身影,顾桐不得不忘记这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不得不把她当成大人,严肃脸起身行礼,开门见山道:“师姐容秉,我特地趁早过来,就是不想师父知道我找你来问。”
欧阳珏不好意思地笑笑,落落大方道:“如今师兄已入泮,且案首必定是廪生。按理说,功名早达为先,就还是叫我师妹好了。”
总算去掉一个小别扭,顾桐暗暗松一口气,但表情依然严肃,厉声道:“我虽然昨天才到,但观察欧阳真堂兄的神情,提督宅邸外看守门户兵丁的神气,以及师父说话的苗头,仔细琢磨,师父恐怕面对的困境,已经危如悬丝累卵!……师妹,你断不能隐瞒甚么,要跟我说清楚!”
虽然被这么恶狠狠抢白,欧阳珏心里却很开心:阿父偶尔露出的意思,都说师兄孝顺,果然他这么辛苦赶路三千里,没有官船驿站迎送,肯定比阿父来上任更累,却不急着休息、不忙着问八股文,天不亮就跑了来,开口就问阿父的事。
心里舒爽,欧阳珏虽然努力板着脸,反诘的语气还是带出一丝甜蜜来:“若说阿父处境是高崖危松,你如今只是涧中幼苗,好好做窗课写八股就好了,却又能帮到甚么?”
顾桐皱眉,劝说道:“我当然知道功课要紧,肯定会认真做学问。但师父过得是否安泰,是我等众人能不能安心的根源。如师父遇到风浪,我的前程便一切休提!纵然我如今只是幼苗,总也能为师父尽力做点什么。荀子曾经曰过,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致江海,我做一点事,对师父总会有点帮助。总之你先跟我说清楚情况,才好应对。”
欧阳珏咬唇沉吟片刻,道:“若你要做甚么,不许你私下偷偷胡来。要么跟阿父商量,最起码也要告诉我一声。”
顾桐才不敢小瞧古人的智慧,严肃起身,朗声道:“顾桐为师尊筹谋,不论本事大小,本心只为尽孝。为师父做任何事情,都会禀报师父,或同师妹商议。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人神共愤!”
没想到顾桐上来就发这么狠的誓,吓得欧阳珏脸都白了。
誓言一旦出口,天地共鉴,早说什么已然多余。
欧阳珏镇定一下,也坦然道:“阿父面临的确然凶险。广东、广西布政使都表露敌意,至今不来梧州拜见,也就罢了。到底巡抚只要地方无事,便不为过。可是两广镇守总兵、平江伯陈圭也托辞不来,阿父颇忧虑。”
顾桐秒懂:“师父是提督总兵官,这总兵不来被管,师父去提督谁?”
欧阳珏妙目瞋视,怒道:“说风凉话却有何用?”
顾桐低头快速计较了一番,一击掌,道:“虽然我对官场没有任何办法,但曲线帮师父一二,倒也不是完全没撤!”
92.第〇五章:朝露待日晞[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