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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痴儿[2/2页]

权丞 安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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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是为了养活家人,他发自内心很乐意挑战风雨烈日和限时冲刺的。
      幸亏嗓子还嘶哑,张口几次却发不出声音。等张桐理智好不容易回来,总算自动领悟“沉默中多收集讯息”技能,顺带把附送的语言系统尽量熟悉起来。
      要知道,前身顾桐实在奇葩,搜遍他的记忆,除了科举考试,楞就没别的了——连村里的路都恨不得只认识一条,去社学的!
      这时,外头顾二姐的哭声渐渐绝望:“既借不得,家中毋钱无米,不若答应了聂婆子那头,典卖了我罢?”
      重重咳嗽几声,顾九浑浊的声音道:“若卖你,家里却指望哪个能种麻洗丝织布?再赚不到几个活钱不说,平日里阿桐吃不到一口热饭,更断断不成。”停顿片刻,顾九又轻声斥道:“卖身那几个钱,管得甚用?……十年来欠你六伯许多钱钞,利息算得低,汇拢来也很是不少。若他家债主催得狠,只好来找我理起帐来,这老屋同你我全家人都发卖,也未必还得上!”
      发狠过后,顾九又阴沉沉叹气:“那边没音讯已三年多……若不然,像以往般,年年自有生计钱钞送来,哪里愁这些事体?”
      顾二姐也忧道:“也不知出了甚么事。只盼……唉,去年秋收新稻、晒谷时米价正低,却没多籴些回来存着,一点钱钞,都把阿桐做了件日后回学堂的衣裳。如今谷贵一倍,连吃到过年都难!”
      ——“那边没音讯”?什么是“那边”?
      张桐脑子已经不晕,敏锐地从对话中听出这个重点,但他对接收来的记忆还不能运用自如,像个借来的电脑,需要主动搜索才能找到资料。茫然中,也就不开口瞎问。
      顾九猝然轻轻“嘘”一声,低声喝道:“莫点灯!十斤好谷换不到一斤油,你只管点灯熬油织苎麻,赚些许手工钱,怕不够买灯油。”
      就这样,生硬地打断了二姐关于神秘“那边”的感叹。
      顾二姐显然秒懂老爹的意思。沉默片刻,她只低声哀恳道:“聂婆子讲明,不是卖断身契,只典三年,不过我吃些苦头,正好把些钱米回来,过眼前这难关。若不然……哪里还等得以后?”
      顾九断然拒绝:“糊涂!你脑子做什么使的?……许多人花钱典妇人,不过是家里不肯纳妾,又想生个儿子。阿桐日后……怎么好有这种不明不白的骨肉至亲?”
      喔,原来所谓的典卖,就是租用妇女,让人家充当不花钱的小妾,还没有名分不管养老不负责任……这也太黑了吧?难怪当爹的不同意,不只是需要女儿干活,也是对闺女负责嘛!
      ——但想到父女俩关于阿桐不肯说清楚的话,张桐默默琢磨:脑震荡痴呆外加连饭都快要没得吃,哪来的“日后”?
      或者,他们的信心来自顾桐的科举成绩吗?还没考到秀才名分啊,何至于?我勒个去,早知道当年去学汉语言文学啊,在这个时代,金融知识连屁都不是好吧……
      显然这对父女都深信“阿桐很有日后”,顾二姐断续抽泣,说实话了:“阿爹说得在理。可聂婆子道,这次来求典的非同小可,跟县里刑房王书办颇有交情。那王书办定有大出息的,传言不久便能补上实缺四衙老爷。”
      旁听的张桐迅速搜索原主的记忆,从科举考试常识的行政相关部分中找出有效讯息:县衙的书办不算啥,但所谓“四衙老爷”官名是“典史”,对村民绝对有百分之一千的威慑力和杀伤力。
      因为在整个县政府官员中,典史位列第四,所以常常被平民尊称为“四衙老爷”,职权马马虎虎相当于现代的县公安局局长,但比公安局长权力可宽泛得多,也厉害得多。其中最重要就是管理三班衙役、各乡的里甲、保人等等。这么说吧,别说四衙老爷自己要做点嘛,只要碰碰嘴皮子,叫手下的衙役甚至里甲干点啥,对乡村中小民来说,也是妥妥的灭顶之灾。
      张桐心顿时一沉。
      ——想租借顾二姐的,居然是仗势欺人路数的,仗的还是这么硬的靠山?
      将要变成典史的王书办老爷对村妇显然没兴趣。
      顾九立刻追问道:“聂婆子可曾明说,到底是何人想典你?”
      ——他问出了对这个家庭来说,危机的关键:这个托人带话,仗势要典买二姐去做没名分小妾的家伙,到底能借到未来四衙老爷多少势力呢?
      顾二姐低声道:“不曾明讲。我猜,多半是撑航船的周七。”
      沉默片刻,顾九叹口气道:“王书办自是不可得罪,但周七……到底不是他同族血亲,或能想些法子。这等事体要紧,求族长六哥多半不管用,须得求到里甲聂家出面才好。”
      顾二姐哭道:“若阿桐无事,出面也使得。可……”
      顾九道:“不如明日我搭船去趟广信府,典当了那物事。若是做死当,便能多些钱钞。那物事矜贵,仔细打算着,送里甲求情的礼钱定然够。若阿桐好转能去院试,里外耗费也都有了。若不成,也能同人分一头牛使,就好去佃一两亩上等水田来耕种。”
      顾二姐语调惊惶:“若没了它,阿桐日后可怎么办?”
      顾九声音疲惫中透出些焦躁:“总要留一条命在,才有日后!”
      ——看来,这个表面穷透了的家庭,肯定有秘密。
      没等张桐琢磨明白值钱的“那物事”是啥,以及“日后”到底是什么意思,顾二姐已慌神:“可不敢卖了它,待事体平息了,我阿桐也出息了,却拿什么去做记认?……不若我多绩些麻线、多织细布。家里苎麻田不多,我还可以替叔伯家里织布。对了,原本细布都托航船带去卖。我洗麻时听六婶讲,自己跟船去县城麻布行,能多卖些。”
      顾九苦涩道:“都熬三年了,难道这次便熬不过去?……我再想想,想想。你也不必去县城,多卖的那些,还不够航船钱。周七总要做这村生意的,你也不必跟他碰面再惹事,托你六婶去换盐米罢。”
      顾二姐温顺地低低应了一声“唯”。
      听到这里,张桐一颗心都纠结在两世第一次拥有、却心心念念惦记着自己的家人身上,竟忘了初到贵地的惊惶,一门心思琢磨:一个卧床两年的十四岁半大孩子,面对亲人们的困境,能做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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