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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十三月,四季不再更迭,那里,冰雹乍歇,他举起伞,伞头上丝络像被金丝绞子剪错,参差在空气里,陡然事变,他走在西北角,白鸽还在啄食,他还是将军,挺直脊梁立于马上。
      烟花轮换,城隍庙里升起碗口粗细的红灯,更楼在远方地平线若隐若现,廊架上堆满晨兴采摘的景天,女子黄发,梳髫,铅灰色的铃铛线垂在耳边,她手举孔明,密密麻麻写满了经文,橙黄的色差笼罩住面容,柔和的掺杂了冷落。
      一扬手,漫天的灯,抛洒了底座,直插云霄,万里无云,星子罗列在极北的天际,他觉得好生俏丽,打马上前,道,“我从塞北来”。
      万家齐聚,普天同庆,听说皇帝大赦天下,兵马粮草先行,势必借助假设的良辰,吞并齐国的土地。她骤然转身,再回首,八角房屋的角兽上,挂满了驱逐虫蚊的青艾,何子休把手靠在额头瞭望,远处间错在烟花中的流弹,啪的爆裂。
      他欲先行离开,女子钻出低矮的房门,塞入怀里的是大包团子,葫芦瓶清水震荡,她说,“我等你回来”。
      何子休俯下身,慌促的拥抱,她的身上有浅淡的香,芙蓉的暇温,在傍晚闲凉的天气里,像怀抱了一把水里的莲花,“你叫什么”。他问。
      “漫璐,何漫璐”。她答。
      此去经年,战场浴火焚杀,齐异军突起,排山倒海之势碾压,鲁支离破碎,大厦将倾,摇摇欲坠,突然,一切的浮华皆泡沫碎影,十万万人丧命,尸体长满霉菌,兽蹄鸟迹夹杂中原,方圆三里杳无人迹。
      何子休做了俘虏,生活在齐国,承袭不大不小的空位官职,一日,从便令山底红楼旁过,仰首时,窗子洞开,一席绯色的纱,纱里白净的人,人后五大三粗的驸马搂住纤细的腰。
      那人是谁,夜晚放灯的小尼姑,声声慢,勾动弦清脆泠泠,他闯入隔扇,挥刀砍翻驸马,厉声喝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漫璐轻咳,掌心一点红色的血迹,她看着何子休,好久都没有说话,状似痴傻。
      上天诅咒,在她从洞中,跪拜磕首九九八十一次的劫难,从山底的梯到达天堂的角,佛祖允许入世红尘,十年为界,每次相见,受尽刮骨之痛,肌肤剥削之苦,直到精神溃散,朣朦无启。
      所以,第一次见,她放飞的孔明,上面用塞外的字符写满他的名,第二次见,她大开的窗,棱线里,屋檐上,台桩中,碰得到的地方,刻画了他的字。
      她的毕生精血消耗殆净,每一笔用尽全力誊抄,都是护命的法器,世界上,不是只有她能够拯救何子休,而是只有她,情愿用生命换他安定无伤。
      软红十丈,塞北马嘶被滚沙搅拌,透露出难以言状的哀伤,像是清明天气里骤降的雨,闯过地壳熔岩浆石,来到地球的另一方,孤烟违直,不息囫囵,贪图人间纷嚷吵杂,粘滞在姣好的树干底,空山新雨,天气晚秋。
      何子休缓慢的走近她,每一步仔细小心,终于站定,之间错漏了大概三米的光影,他说,“塞北的风真的好大,你看,我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漫璐笑开,倚靠墙壁上突兀的凹痕,手指攥紧,纱面时而擦过脸庞,时而擦过窗,正值好时节,万花开遍,铜锣壁鼓旁,大道折桥上,芙蓉蕊恰好芬芳。
      她说,“何子休”。
      驸马偷溜出阁楼,不多时,人马打手齐备,红楼人仰马翻,乌木味的书桌板凳,砸碎了,抛弃于地,兜兜转转,人非物事,流浪的千和泅渡绿水,依稀浓烟四起,魑魅魍魉,神魔妖鬼,从天而降,围追堵截,他神色淡然,道,“我是武将,生活粗糙,没有高官厚禄,三亩一分地,希望,你不会嫌弃我”。
      他伸出手想要拉住,漫璐笑起来,坐在窗前的木板上,摇晃着纤细的腿,摇着摇着,突然就不见了。
      只听到,她说,“何子休”。笑声不断,轻灵空绝。
      驸马一行人棍棒举在头顶,他任意格挡,趴在台上,想要找她的踪迹,却是不得,转了身往楼梯下奔,有人,把剑甩出,划过优美的弧度,停在头颅,满世界浓厚的鲜血,大量赤红温热的溶液喷溅,模糊眼眶,逐渐渗透,白色的晶体骇人的杂混,他跪在地上,茫然四顾,盯住白亮的门洞,洞前的抄手游廊。
      人声鼎沸,无数着靴纨绔衣角缝合的接口细密无双,他们抬起脚,踹在虎口,脖颈,肩头,锁骨,何子休却是专注的爬行,遗留茶水大小滩涂,夜又起,游弋的花灯归结到水冶,洪钟敲响十二,万事挥拓,千万固守的苍鸣蜂拥而至,心口处的刃尖倾侧破地,哪处知更哀嘹,梅子戏正当吉时,红纸剪压窗花黏在窗角,翘起白胶。
      道爷抬起下颌,轻摇羽扇,眸色暗淡,像看了蝼蚁般轻蔑,“无常在等我们”。
      “再给我一次机会”,他说。
      欣然轻允。

十年[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