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确实”。她听到何子休在身后说道,挪动脚步,裙摆旁的褶皱舒缓,“就是这样”。漫璐看到他的眼睛,定定的望着她,光线尽数被吞噬,宛若无底洞般漆黑。臂端搂紧的白瓶子轻微颤动,水溅在华袖上,迅速蒸发。
“我不介意你的出处,世家大族的女子又怎样,青楼里卖笑的娘子又怎样,若是有天疲乏,困倦了,如果你还愿意,我都在荥阳山尖,骨门洞里,等你回来”。
她背靠阑干,何子休的眼睛定定盯着她看,天却落起雨,一滴停放在面容,她刚要伸手抹掉,何子休却快她,凉薄的唇贴在脸庞,混合了意味不明得意相当显著的笑。
漫璐用力推开,藏在屋子里,中夜迟到的哗然,折损了攀升的菟丝子,连带着,她也像是偏避了些什么,游荡巡逻在内里,白色的雾气团,朦胧模糊的看不清楚。
也许,是一颗树的孢,钻在新嫩的肉中,生根发芽,日积月累,参天大树般拥有荫蔽,堪堪独当一面,燃遍周遭恼人的杂霜,凝冻了无助的缎带,缠绕植根环旋直上。
有的人,值得去缅怀,甚至短暂留存的年岁,生存过的迹象,种下的花草叶,豢养的虫,残缺断裂的瓷瓶,触碰过熄毁的炉面,融会贯通在日益陌生化,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光阴中,在谁也不知道的地方栖居,对面就是慌拓的青柳。
有幸重温的我们学会回顾,在暗夜中环视,眼睛也变得明朗,晴天悬吊的阳光,温暖热烈,想摘下来带到云深的洞窟,照亮哪怕即将冰冷的视觉范围,树木葱茏依旧时模样,不像火把,残忍的耗尽平生气力,造作扑不灭飞腾的火势,从这个山连接到下一座,永无止息。
雨落平阳,乱葬岗乌烟瘴气,磷火飞窜,精灵般亦步亦趋,夜行趔趄,凹凸不平的途,艰难的仿佛踏足石阶,右手旁飞流的碎渣滚动堕落,是一眼望不到底的崖口,他咬紧牙关,以剑当拐,以身饲兽,左腿筋脉被连根砍断,拖延鲜血。
最上,靠近上弦的地方,虚无的裂洞张开口,迫不及待吞噬残揉,他再次抬起头,呆愣的望着天空,今夜无星,打乱的调色盘粘滞在宇宙苍穹,鹰鸠蹲在树枝分叉处,半眯起眼睛假装瞌睡,尖利的爪却是扎进数层的皮质内,剥掉下裂的壳。
他面无表情,冷静如斯,面具下漠然的瞳孔麻木移动,死水兜头落,像是扬雪天里毫无预兆的雨,滴穿石,观沧海,好久,才感觉到疼,瞳孔的匕首被扒,手背擦拭着漏洞,冷硬的土壤里,细菌生长的恣意繁茂,缓慢合上眼,漫无边际的黑暗笼罩,生死一线间,命运的最后,他仍旧幻想,充满丰足的想象,编织绮梦,梦中,有个人,在六月暑气将倾的镇心,掏出块味道甘美的糖果,他说,“我带你回家”。
他笑了,笑容很干净,虽然,夜行微扬起头,看得见他腹中的伤,横亘开,蔓烈像燎原的火焰。
何子休,那个时候,也就十三四岁吧,面对着个头尚且矮小的死士,装作老成的模样,拍着胸口说,“你以后就跟着我,总归会有饭吃”。
这句话,他不知道已经和多少暗卫说过了,麾下三千,老将新兵,然,在夜行心里,却是生活的冰凉的空隙里仅有的温柔,天下报之以颓丧,熙熙攘攘的群结部落,只有毫厘中微小的人,突然之间顶天立地,气势直贯云霄,他微笑着,制九州犹如反手般简易。
暗卫眼角开裂,涌出眼泪,划过表层的皮肤,灼人的发烫,却笑起来,拭去,又出现,反复复反,直到,他举起匕首,刺入心脏,器官猛烈皱缩,而后松弛开,有谁遗弃的铜板,哐啷砸在地面,全然不知。
脑海里却想起来,他说过的,“好呀,家在哪里”。
“在一个叫做骨门的地方,那里有最高大伟岸的桉树,最繁盛浓艳的花,最欢脱散漫的人”。
夜行去了,迎接他的只有,浓黑疮口的寥烟,悲哀沉重的冷色,肃穆恭敬的军列。是一个就连星星都很少有的人迹罕至的老林。他却甘心的当做家,一遍遍不厌其烦的润色,修饰上旗子,窗花,红栌的角落内停下只猫,这一停,就是整个三月的时间,三年三月三天,其实,鬓角的华发还未生,他,还没有活够,日子停驻的太久,像陈年的胎记,黑色沉淀下来,一直沉到底,宛若棍子绞开的水面,重新恢复平静。
忽已暮,断肠人,咫尺临,艰险纷至,请允我,在道路转交的地方,点起烛,匣台上流淌的是带血的浊泪,我只是渴望,有个家,十九年了,没有一刻准备放弃,即使入梦,记忆犹且深刻。
大漠谣,红轮下东方的城堡,坚实如壁垒,执绳起落,世人话语,道是,齿轮转动的枢纽,百年抟运的商路,骆驼的响鼻,坚实的棘草,隶属于日午的奇瑰,一个传说中神秘的国度,那里,是我的家。
三年三月三日[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