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机立断地下令:“快退入山林”远的军已燃亮防风灯,方圆百里明亮如昼,连空中的雨丝都映着光。他遥遥见到军中华袍猎猎的首领,有个念头不断冒出又被强行按下:“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比起幼军的慌乱,七王旧部中的将领则激励道:“王爷已经骗开巡防营家攻过常山就能直捣帝京”
“直捣帝京”
“直捣帝京”
震天呼声传来,君闲脸色变,立即点燃带在身上的信火。除了引军到长云坡,他平日里跟唐越也商量过其他的应变方法。唐越明白这是布阵的信号,命手下百名士卒散开,协各部完成阵法。他在那半个月的日子里曾暗中诱导各队每日相互布阵。不过这横跨整个常山的阵法他们还没有尝试过,君闲也说过不得已不必冒险
万不得已
君闲身上背着一把弓,正是幼军统领所配。他平时从来不会带着它,这次带在身边。
对方毫不设防,显然是没有料到幼军中有百步穿杨的弓箭手。只要一箭过去
君闲正迟疑,耳边立即响起几个将士的劝告:“人您快退钱副统领命我们千万要护住您您”还未说完,身上已中了一箭。
七王旧部的箭阵已经列成,将君闲护在中间助他后退的士卒倒了半,他们都是寻常的平民子弟,能入幼军是他们分外欣喜的事。
钱伯颜是个称职的副统领,即使升上统领位置的路被他阻断,仍毫无怨言。
幼军的将士们原本好逸恶劳,现在已经能在夜间的山林里穿行,布下那前丞相呕心沥血教导的阵法。
这是他的部属
唐越燃起的青烟渗入雨中,缓缓攀上黑云密布的夜空。
徐儒立在瞭望楼上,终于松了口气:“阵成”
常山宛如不断搅动的利剑,将陷入阵中的士卒霎那间迷失方向,林间树梢窜出来的幼军很快将他们斩杀。阴森森的山林仿佛张开血盆口的猛兽,撕裂一切闯入的猎物。
七王旧部虽然不断消耗,幼军的损失也不少。他们似乎铁了心踏着自己泽袍的尸体越过常山,居然用步兵来试阵,并将沿路的山林砍倒,幼军失去藏身之,只能不断后退。
君闲浑身被雨水淋湿,神情越发冰冷。
必须让这支几近疯狂的军队停下来,决不能让他们越过常山半步
长弓已经入手。
子乔,你又把太子的信鸽烤来吃了,不要紧吗
羽箭已经在弦。
有什么关系,反正子任可以再养啊,只要殿下想要,子任可以把整个临朝的鸽子都训成他的。
羽箭破空
你把事情都堆给那个林子任,就不怕哪天太子把你踢开
怕什么,到时候我就开间铺子专卖烤乳鸽。好吧,别用这眼神来看我,我允许你来卖艺
明明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却老早做好离开的准备。两辈子都这么多束缚,已经将你的野心消磨干净
“就让我帮你记起来吧,子乔。”
十七胸前着一支羽箭,笑意痴狂,伸手掐碎腰间玄玉,伤口的血不断涌出,染红足下片泥潭。他周围的亲兵顿时乱了手脚,杀红眼的七王旧部却没有停下来,疯了一般扑向幼军,杀声遍天。
“看到了吧,再多的心思在军面前也只有溃败实力才是唯一可以相信的东西就让这染红常山的血让你明白,这不是贪图安逸的人能存活的世界辽国可以安份多少年东海可以安份多少年这腐朽的临朝可以安定多少年就用我这身血肉,唤醒你的重生之魂,堆起你的前行之路”
君闲手仍握着弓箭,五指陷入掌心,雨滂沱,忽然听到刀光剑影中有一声清晰的低语,声音温雅宁定,宛如相对微笑时的问候:“子乔”
原本临朝男子行冠礼后才由长辈取号,施霄芳备受临帝跟丞相的宠,十四岁便由丞相亲自取了子乔这字,意谓国之乔木。当时他是临朝最风光的少年,朝中许多官员给郎取名时都更为了子字辈,沿用至今的有蔡子言跟段子良两人,其他人害怕被牵连,都已经纷纷改名。
子乔,你的生辰快到了,这些家伙我送给你的礼物。虽然很可惜,我又一次不能帮你过十五岁的生辰。
“不过,你一次我一次才公平。”十七微笑伸出手,仿佛跟谁的手交握,却倒在了他叫不出名字的亲兵怀里。
君闲看不见乱军中那人含笑伸出手,却满心怆然。他终于被逼着亲手击碎了很重要的东西,也击碎了他前生最悠闲也最无奈的时光。
他紧紧闭着眼,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呼声如雷:“景王殿下是景王殿下来了援军到了”
援军到了
有个人,却再也救不了了。
天边有薄亮的晨光,一夜已经过去。常山的上空忽然飘起了雪,遥遥在望的云水岭上曾经有人说清晨的雪融成的水煮茶最佳,如今煮茶人不见,品茶人不见。有的只是满山被琼华覆盖的尸骨。有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
元和三十一年元月,十七王爷领七王旧部欲夺帝京,兵败,帝夺其爵位,不入王陵,二月,葬云水岭。至此,诸王旧部尽去。十七王爷曾以密信诓骗雷州守将邵清池佯攻帝京,引开巡防营。却又欺七王旧部使深信他们与邵清池真结盟。后世史家揣测十七王爷此举的深意,或言其欲骗七王旧部全力相助,或言其以身为饵全歼七王旧部以绝临朝祸患,争论不休,终成临朝未解之谜。
夜雨(下)[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