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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7 章 第47章[2/2页]

夏妄冬生 采舟伴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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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事么。”
      听到这,凡哥大概理解他这次前来目的。
      像是身患绝症的人,痛不欲生,只能寄希望于那点止痛药缓和片刻。
      他在追寻林冬笙留下的痕迹,祈求在人世间得到一点慰藉。
      这样的请求,凡哥没法不答应。
      凡哥放下搭在椅子上的腿,示意他坐下来听。
      “抽吗?”凡哥点燃一根烟,问他。
      陈夏望点头。
      凡哥将烟盒火机扔过去,“你和她不一样,她到这里也是半死不活的样子,但是不抽烟的。”
      陈夏望点燃烟,缄默无言地听他说。
      “唉,都过去好几年了,有些事我也记不清。”凡哥说,“我就只能说点我还记得的。”
      “那姑娘刚来的时候还在读大学吧,按理说她那个年纪,应该衣食无忧开心享受大学生活才对,她怎么会满脸漠然,眼神冰冷至极,对人戒备得很。”
      烟头燃了一截,凡哥也没抽,思绪有些飘远。
      “她那时很怕有点年纪的男人碰她,有个男老师不小心碰到她,她会尖叫手抖。”
      “对了,她手上还有五道伤痕,来这边的时候拿不了重物,做不了精细的活儿。”
      陈夏望指尖瑟缩了下,呼吸也变得灼痛。
      凡哥轻弹烟灰,说:“有个叫小莲的丫头很喜欢她,天天围着她傻笑,跑去山沟里给她采花,不知怎么整的,摔成一个泥猴,脑门还冒着血。”
      小莲就那样脏兮兮地,顶着脑门的血渍,将那一把野花送给林冬笙,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牙还缺着两颗。
      林冬笙的改变,大概是从那一刻开始。
      她开始主动和人说话,与人接触,戒备心也在消融。
      “志愿者和支教老师来来走走,一批又一批,我又累得要死要活,哪有心思关注别人。”凡哥转眼看向陈夏望,“但你知道我为什么对林冬笙印象深刻吗?”
      “因为我注意到一个细节。”
      有次林冬笙在河边看见小莲洗澡,用的不是沐浴露或肥皂,小莲用最廉价的洗衣粉来洗头洗澡。
      在手上倒上那么一小搓白色颗粒,然后搓着湿润的头发,还剩下点泡泡就抹身上。
      林冬笙一声不吭,没去问小莲为什么不用香皂这种蠢问题,也没有满怀一颗同情怜悯心给小莲买香皂。
      对于当时的小莲来说,香皂是一种奢侈品,用完就没有了,不可能有人一直陪在她身边,给予她到长大。
      用过好的东西,体验了一时,再用回粗劣的东西,难免存在落差感。
      这种落差感轻易令年幼的孩子敏感自己的家境,遭遇,和别人的差距。
      “所以你知道林冬笙做了什么选择吗?”
      凡哥笑了笑:“她将自己的沐浴露给了其他志愿者,待在这里的大半年,她买了一包洗衣粉,和小莲一样,用洗衣粉洗头洗澡。”
      凡哥说:“你能想象那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肩不能扛手不能挑,第一次用洗衣粉搓头发都不起泡么?”
      志愿者里还有其他年轻小姑娘,他偶然间听她们谈论这事时,也很难想象。
      那样疏冷的一个人,竟然会将小女孩的自尊心理放在第一位。
      陈夏望长时间枯寂冰封的心头终于涌现一点温热。
      他想起初遇她,自己才十三岁的年纪,困苦,无助,卑微,一无所有,也看不见光。
      她十六岁,穿着打扮都透露着富裕,长相清丽又好看。
      在盛夏,她给他带来美的认知,同时还有淡漠下的照顾和尊重。
      她没有给过一丝同情和怜悯,将一个完全不如她,年纪还比她小的人放在同等位置上。
      他那时就发现,她和别人不一样。
      *
      陈夏望来到这所小学已是下午,再坐下和凡哥聊上几句,时间很快来到傍晚。
      陈夏望问:“我能见一下那位叫小莲的女孩吗?”
      凡哥说:“两年前她姥姥去世,家里只剩她一个人,她就到外面打工,我们很长时间没联系了。”
      “你今晚在这过夜么?”凡哥问他。
      “不了。”
      “那你最迟现在得走,不然再晚点不好出去。”
      下山那段蜿蜒曲折的山路没有路灯,再加上陈夏望第一次来这里,不熟悉路况,晚上开车下山很危险。
      陈夏望点头,站起来道谢,准备告辞离开。
      “对了。”
      凡哥一拍后脑勺,想起一件事:“你等等,我去拿样东西给你。”
      ……
      太阳逐渐西落,余晖描摹山形轮廓,树影斜阳铺洒在蜿蜒山道上,晚风吹响林梢。
      陈夏望开车行驶于山道,速度一点点加快。
      明明暗暗的光影透过车窗,落在副驾驶座里一个干瘪的硬排球上。
      陈夏望曾在死亡证明上签字,看着林冬笙永远闭眼沉睡,看着她火化,领到她的骨灰,站在她墓前,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
      他冷静得麻木,看上去也不那么难过。
      在这一刻,他终于眼睛红了。
      [这个排球是她离开时留在这的,说是以后有机会再回来拿。]
      [放了好几年,老是漏气,充气也没用。]
      [现在,你替她带走吧。]
      这是她最后的东西,他再也寻不到她的痕迹。
      长达十一年的爱恋,似仲夏午夜一场短暂的幻梦。
      从梦端深处走来,脚下只剩绝望的碎片。
      [现在,你替她带走吧。]
      带走吧。
      走吧。
      车子即将步入一处长道拐弯,陈夏望却没有转方向盘。
      他松开手。
      车子如一支箭,笔直地冲出道路,往下只有沟壑深渊。
      太阳沉落,天边最后一丝余晖为车子的金属外壳镀上一层光泽。
      [对了,她还说过,小莲干净的眼睛,让她想起一个人。]
      凡哥最后一句话回响在耳边。
      陈夏望伸手将那个排球抱入怀中,闭上眼。
      同车子一起坠落。
      ……
      林冬笙死于2019年2月8日的冬夜。
      陈夏望死于2019年7月24日的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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