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进伊始便传遍了天下封国,十九处封地的诸侯尽皆各有动作,而有地缘之利的南戎州自然最先得此消息。
南北戎州在多年前本为一国,三大会盟后一分为二,北戎州由紫宸国公赵星阑执掌权柄,南戎州由其长兄赵辰阑统御割据。
虽说兄弟反目各自为家,但北戎州任何的风吹草动,皆会被赵辰阑的斥候于南戎州大地传遍风声。
南戎州,西梁历一六二年,南戎历宣化十三年七月十八。
怀化中侯府,潼淄城。
第二十五条酒巷的第三家酒楼前站着一个人。
他静静站在人潮穿梭的巷道中央,双手抱肩微微垂眉低首,不过由于他身长九尺,魁梧健硕如虎狼般的身躯依旧挡住了半个酒楼门脸。
方圆一尺之内行人尽皆避让,任谁都能闻到他身上浓烈的血腥气息,含混着迦南莽原独有的游牧膻气,整个人即便是悄无声息,依旧如一尊阎罗般令人难以亲近。
他面前的酒楼高大崭新,和周边的酒肆颇有些格格不入,酒楼的牌子也挂悬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上,唤曰望鹄楼。
直到午时一刻,他依然没有离去,就那般好似瘟神一样挡住酒楼门脸儿,酒楼里的小二都躲在账台内不敢出声,似乎都知晓此人是何般身份。
又过了盏茶时辰,一位肥硕的中年男子跑将出来,站在他面前恭敬行礼作揖:“问擎苍少主安,小的是这望鹄楼的掌柜,您在这里站了好些时辰了,莫不如进店小酌几杯,咱家有几坛窖藏的太常卿闷烧,正好拿来孝敬小爷您。”
言罢,掌柜的继续神情谄媚,不敢有任何不敬神色,被称为擎苍的家伙还是不正眼瞧看他,他粗野地抓了几把额前的长发,草草的将其打结系在脑后,露出一张面白无须的少年脸庞,只不过脏兮兮的仍是一派浪人打扮。
他嘴角叼着一杆纤细稻草,从眼神到下巴皆是不羁之态,掌柜似乎早已熟识他,但仍旧不敢正眼瞧看这少年的眉眼,毕竟他从未见过有谁的眉毛如此嚣张跋扈,又有谁的眼神如此像虎豹豺狼!
“李······李少主?”见少年不应,掌柜又战战兢兢地问了一句。
“叫我李擎苍便好,扯什么名头称谓,最是恶心腌?!”李擎苍总算是冷声出言,语调急促呼喝,一派不容置疑之感。
掌柜的恭敬点头答应:“那随咱家进店歇息喝酒可好?”
李擎苍微微摇头,还是盯着地上瞧看。
这可苦了掌柜的,他揣度半晌后小声出言:“您这是着实为难咱家了,咱家也是做买卖的寻常百姓,您站在此处百姓都不敢进店,咱家已然半日没有营生了,还望您跟咱家进去,让咱家好生酒肉侍奉可好?”
“你的意思是,我站在这里挡了你的生意财路?”李擎苍虎目斜挑,掌柜立时寒蝉若禁,支支吾吾的不敢再多说一言。
李擎苍似乎也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指了指地上说道:“我问你,当初那场凶案是否就发生在此处?”
掌柜闻言立时神情复杂,轻声叹气道:“十三年前,自从咱家见到令尊光临此处,便想到肯定和这件事情脱不开干系,近些年也有许多人过问咱家,但咱家还是那句话,咱家在那个夜晚来临前便吓得出逃,根本不晓得发生了何事!”
地上的青砖微微泛红,肉眼看去依旧有一大片污浊暗沉,李擎苍蹲**子细看两眼,又并指摩挲了砖缝半晌轻轻搓捻:“这么多年过去了,血迹竟还能留着。”
“不是有心为之,咱南戎州少有阴雨,再者说这种血光之灾皆是躲避不及,哪有人真的会好心擦拭。”掌柜额头见汗,脑子里又冒出许多往日光景。
“这血即便是擦也是擦不掉的。”
李擎苍若有深意地说了这么一句,他直起身子,足足比掌柜高了两个头。
掌柜站在李擎苍魁梧的阴影下面色发白,李擎苍指指望鹄楼:“当年发生了的事情我有所耳闻,也就是说你根本不知晓那几个道士的下落?”
掌柜连连点头,李岸然笑着抬起脚步往楼里走,这倒是令掌柜的大舒口气,匆忙跟上去好生招呼,不过李擎苍草率摆手,连小二递过来的酒水都没有碰触分毫。
“我今日来不是饮酒的,也不是查那件事情的,我那个无德老爹爱怎样便怎样和我无干系,倒是你这酒楼修葺的蛮合我的心意,而且小老儿你骗了我,你这酒楼顶上此刻明明有生意,你却在我这里哭惨泣诉!”
李擎苍像烈虎般突兀大吼,满场皆战栗不止吓得四处龟缩,掌柜闻言面色更是煞白,朝着他又是一顿大礼参拜。
“小爷您误会咱家了!上面都是江湖里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三日前便已经于本店下榻歇息,决不是今早迎来的宾客,咱家岂敢欺瞒刀门少主子!”
“别跟我提名头称谓,我跟你说过我最厌恶这些!”李擎苍粗犷大笑,并没有和掌柜过多言语,就这般大大咧咧地往楼上走,吓得满场无一人敢于顶撞半分。
他的步伐很沉很重,背后背着一只硕大的铁匣,底楼的小二纷纷上前把跪坐在地的掌柜扶起来,但掌柜的面色却如死灰一般毫无生机。
“我本以为尘埃落定,谁成想又是落得此般下场,此间也保不住了,我们今夜搬家,永远离开潼淄城。”
他落寞的说了这么一嘴,话音方落便听到楼上传来隐隐约约的声音:
“这位爷,顶楼已经被贵客包了,您不能进去。”
“这位爷,您要干什么,小的担待不起呀!”
………
“碰——啪——哄隆!”
楼上传来几声沉闷的响动,随即好似滚落了几颗熟透的西瓜,咕噜噜一路磕碰着从楼梯上滚将下来,歪七竖八的掉落在一楼大厅里头,有的直接滚到了掌柜和小二的身边,小二低头瞥了一眼,登时便吓得亡魂皆冒——
那竟然是一颗颗新鲜宰杀的头颅!
掌柜的似乎早已料到,眼神木讷的望着这些熟悉的狰狞脸孔,望着他的一众伙计变成一颗颗孤零零的首级,他们没有发出一声惨哼便成了此般模样,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根本来不及发出丝毫叫唤!
切口整齐锐利,头颅的表情凝固,有一颗刚好滚落到掌柜脚边,张着大嘴满面惊恐,嘴巴抵在掌柜的大脚趾前,舌头耷拉出来冒着含混不清的热气,令他的脚心微微有些**痒感。
掌柜仰起头,听见了滴答滴答的声响。
透过交错扭曲的楼梯,透过渗着血水的楼道缝隙,他能看到一个如森罗恶鬼般的少年郎,扛着一只棺材般沉重的匣子缓缓推开了顶楼的大门!
第11章一念凡人一念仙[2/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