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的女孩并不多,但没有一个像简欢这样的。
初见时,他觉得她狡黠又难缠,将意有所图都摆在了脸上,坦荡得难以让人厌恶。再见之后,他发现她一次次刷新自己的认知,她是冷漠的,却也是热血的,她是记仇的,却也是善良的,他始终找不到一个形容词,可以准确地定义她。
他学的是精算,规矩方圆是他做人的准则,每一步都要经过精密计算——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间做什么事,从未被打乱。
可她却不是,随性又自我,与他完全不同。
她更像一团雾,朦朦胧胧,捉摸不透。
或许连奚辞自己都没发现,他和简欢走路的距离已经不再是一前一后,而是两人并肩而行,以至于,他才停下步伐,简欢便察觉到,猛地回头。
音乐餐厅爆满,路边的也没有停车位,来时简欢的车停在广场边,所以还要走很长一段路。
简欢远远就看到天桥下卖唱的男孩,这才西余随处可见,没想到奚辞会驻足。
她不得不跟着停下来。
那是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身上背着一把吉他,正自弹自唱网络热门的口水歌,劣质音响时不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男孩的身后还有一辆轮椅,上面坐着个形容沧桑的中年男人,轮椅上挂着一个导尿袋。
而他们的话筒前,立着一块牌子——卖唱救父,上面还有男人的身份证复印件和病历,简欢瞄了一眼,故事很简单,就是得了尿毒症的父亲无钱医治,男孩卖唱给父亲赚取医药费。
男孩的嗓音一般,故事也普通,所以路人们匆匆,无动于衷,偶尔能听见一两声小数额的扫码支付,吉他箱里也只有稀稀拉拉几张零钱。
这样的事情,西余市每天都在发生。
很久以前,简欢也会停下来,听听他们的故事,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她曾经将自己半个月的早餐费给了行乞的残疾人,曾经将自己的学费给了带着母亲来看病却丢了医药费的外地女孩,也曾经毫无保留将自己的手机借给路人打电话,可转头便看见残疾人“自愈”了换衣服融入人群中,丢了医药费的女孩半个月后仍旧以同样借口在不同地方借钱,手机借给了陌生人后对方拔腿就跑。
大部分人的善良与同情心都是有限的,简欢也不例外,此后看见此类卖唱或者行乞行为,都不予理会。
她觉得,都是骗子。
可是奚辞却停下来。
简欢不意外他会停下来,但她意外的是,他并没有扫码付款,也没有在吉他盒里留下钱,只是在男孩一曲唱完之后,问道:“你上几年级,现在还有上学吗?”
男孩叫卓卫东,原本见奚辞停留了这么久,内心还很雀跃,毕竟这一天的收入实在少得可怜,还不够父亲的医药费,闻言有些失落,闷声道:“初一,现在没上了,要照顾爸爸。”
坐在轮椅上的男人形容槁枯,脸色发黄,的确不像是骗子,诊断书上也盖了医院的公章,很容易求证。
“你还想上学吗?”
卓卫东的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归于黯淡:“想啊,我最大的梦想就是爸爸的病早点好起来,然后就是我去上学。但是我们现在医药费还差一大截,我还是要赚钱给爸爸治病。”
身后的男人一直在沉默,听到儿子的话别过头,用手挡住了脸。
简欢内心一揪,忍不住从包里摸出了手机。
她想,就算是骗子,我也认了。
她扫码才扫了一半,奚辞忽然转过头:“你们电视台不是有民生节目吗?可以帮忙联系一下吗?现在不是有各种众筹,帮助吗?能不能,帮他们筹集一下医药费。”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简欢这才想起来,《西余热线》之前的确是报道过不少这样的情况,每次媒体报道后,西余市的慈善机构和政府都会关注这些情况,从而帮助解决困难。
卓卫东:“我们之前求助过,也发过众筹,但是效果很一般。给电视台打过电话,没有人接。”
“那这下你可放心,只要你们情况属实,我便可以帮你们解决。”她说着,拍了好些照片,又留了卓家父子的电话,问了住址。
仔细将这些事情做完,奚辞又低声地叮嘱:“爸爸住院后,你就重新回学校,如果有任何问题和麻烦,或者是在学费上有困难,你都可以联系我。”
他与卓卫东说的时候,微微弓着腰,光从他的头顶落下来,温柔得不像话。
这是个平平无奇的夜晚。
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早已见过无数次。
可直到这一天,简欢才真真正正地承认,也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沦陷了。
完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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