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没了谢令昭,没了顾府,没了江阳,天大地大,阿离再也没有家了。”
顾远之气急:“顾家人对你可曾有我一半好?他们死了究竟与你何干!江阳城还是那个江阳,赞普说了一切照旧,不过是多了些南羌人罢了,你何必计较于此?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你不能释怀的,无非是我杀了谢令昭!”
笑着笑着,眼泪便涌了出来,我从怀里掏出了那根黄梨木簪子,摸到一角时,觉得硌得慌,手被划了一下,原来是角上那处梨花瓣碎了。
我将簪子举到面前,想给顾远之看:“你瞧,碎了东西,就是拼不回了。”
对面的人停顿了许久,只涩声道:“会好的,我会把它拼好的。”
他伸手想来拉我,可我因为害怕,又往后退了一步,那些碎石就这么骨碌碌从脚边滚了下去。
我觉得有些可惜,因为眼睛瞎了,所以瞧不见顾远之此刻的模样,只能弯弯嘴角,可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身,毫不犹豫地朝悬崖一跃而下。
耳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恍惚间,我似乎听到了姜恬的声音,她尖叫着呼唤顾远之的名字,好像在阻拦着什么,虽然看不见,但我知道她在拦着什么。
顾远之冲了上来,把我死命拽到了半空中,我整个人像飘零在空中的纸鸢,只有一根细细的鱼线将我引住,他鼓足了劲将我腾空拉起,一边大力吼着唤人前来。
我想告诉他,快放手,我很难受。
岩石卡着我的腰侧,把肚子压得渗出了血,他每一次使力,岩石的尖端就从我的身体上划过,几乎要把我四分五裂。
我疼得发抖,唇瓣只能一张一合,却说不出话。
有温热的东西落到了脸上,日头晒得人有些晕,我忽然想起了不久前的夜里,顾远之告诉我,是他将顾府上下杀了个片甲不留,那时我蒙着眼,也有水珠似的东西溅到了脸上。
只是我原以为,那是当日他被瓷片割破流的血。
原来,不是啊。
我朝他笑了笑,血从嘴角渗了出来,说起话来气若游丝:“顾远之,其实有件事我撒了谎。”
我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猜测,他大约很茫然,也很费解,就在那时,我突然将攥着的黄梨木簪子往顾远之手上一扎,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松了手,甚至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指尖拂过一阵劲风,我知道,那是顾远之在试图拉我,可他什么都挽不到。
耳边呼啸而来的是顾远之的声音,他在喊我的名字。
他喊道,阿离,阿离,声音带着哭腔。
好像这样就能留下我。
可没有用,我仰头跌了下去,风从我的指缝间钻过,它咆哮得很厉害,这悬崖大约很深,人落下去连响声都听不见,就像那只黄梨木簪子,摔个支离破碎。
我仰头,仿佛感受到了光在脸上跃动。
我看到了一些过往。
那是秦焉兰罚我跪祠堂,顾远之带了一篮筐的菜,四周起了风,他跪在蒲团上,把披风脱下扔给了我,就这么陪我生生熬了一整夜。
那是顾府四周翘起的琉璃角,推门进去,顾永晴正在炫耀她新得的首饰,她解下了手里的玉镯,像打发叫花子似的送给了我。
那是奇婆拿饭粒堵住纸窗上的破洞,冬日里的劲风一刮,她被冻得哆哆嗦嗦,只能抱着我取暖,就这么硬生生替我攒下了一盒的嫁妆。
那是顾岑礼和素未蒙面的阿娘,他们向我徐徐走来,阿娘温柔似水,把我拦在怀中,一口一句乖乖,顾岑礼摸了摸我的头,笑得很是慈爱。
那是谢令昭打着哈欠切菜,他说,天大地大,睡觉最大,就这么把手里的土豆雕成了一朵花,我依葫芦画瓢,差点削去自己半个手掌。
身体渐渐发冷,周围一切都暗了下去,渐渐地,连风都不说话了。
我用尽力气,微微睁眼,恍惚中,似乎看到顾远之向我奔来,他唤着我的名字,唤得那样大声,又那样绝望。
我张了张嘴,磕磕绊绊地对那幻影说:“当日说你不配被爱……不是我的真心话……”
我仰头,看见天际的清空明净,一行白鹭,崖间的青苔藤蔓,飞瀑绵绵。
天上高悬了一轮太阳,那是我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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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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