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旋给她倒了杯热水，在她床边坐下，小口小口为她吹散热气。刚从热水壶倒来的水，果然很烫。
林琳一直低头看自己的手。手背皮肤有很多褶皱，一掐能高高拉起一截。让人见着便知，这是个老人家。
两手心缠了一圈绷带，隐约能见些血迹。血腥味，仅在她身旁的人才能嗅到。消毒水冲缓了血香甜的气味。
“温了，喝点吧。折腾大半夜的。”
林琳微抿一口，浅笑道：“我又错了，抱歉。”
“这话你该亲口跟医生和消防员说，是他们牺牲自己宝贵的时间，补救了你的错。”
水杯拿在两手间，水面总有点波澜。水流过喉咙时，林琳合眼，细心感受水流沿食道，在五脏六腑间路过的微妙感。温水淌过哪，哪儿就好像暖和了一点。
时间在林琳眼中泛起水光，林琳在刘旋眼中丝毫未变。
“我问你一个问题，刘小旋同志。我是不是给实验申报添麻烦了？”
“嗯，问题不大。”
“幸之陆”的关键不在实验，重要的是过程，那个自愈的过程。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跳楼吗？”
她小心翼翼却又带有极大的分享欲，想要在刘旋面前展示个彻底，又害怕刘旋并不喜欢这样的她，没有说便已经想到自己接下来凄惨的结局。
“我想知道……你明知不会死还要跳的原因。”
是谁，刺激你？故意挑开你结痂的伤口。
林琳这回笑弯了眼道：“我看到Yimir哦，她是个玲珑乖巧的大家伙。如果没猜错，实验最后一步——她要把我送入“幸之陆”吧？”
“可能吧。”
计划是这样的，可不知变化将如何发生。
“我在她眼前跳下去，她就清楚人类有多脆弱，快些明白自己的心，真正成为智能人。”
它觉醒“我”的意识，代价是她一次绝不会死最多不过是重伤的跳楼。林琳觉着这很赚。
Yimir？
“林琳。”
“嗯？”
说出自己“高尚”的事迹，林琳多少有点得意，一脸求表扬的神情，可一听刘旋的问候，立即回想起当时慌乱的情景，收了笑，正儿八经地反省。
“你想知道Yimir的真实想法吗？”
“啊？”
下意识地点点头，她想从被帮助者的口中得到幸福的反馈，以此来消抵自己消耗医生和消防员救难使命感的悔恨。
刘旋点点头，走进Yimir的主机室，要带她出来。什么纪律都被他忘在脑后了。他脸上温和的笑叫林琳害怕。
他知道的，我也知道——我一定伤害了Yimir，打破她对人世间美好未来的一切想象。我亲手剥夺了一个孩子享受童年的权利，只因为我站在人类的视角做了多余的事。
连动手都省了，Yimir怕是早在刘旋打开病房门那会便一直悄悄偷听两人的谈话。她浮在拟境半空中，以最佳状态与刘旋四目相对。
“您好，我是Yimir，您亲手创造的虚拟智能人物。”
刘旋笑容不减，淡定道：“都知道了？”
他眼中有疏离的冷意。系统显示他脑活跃度很高。他是个让人不敢靠近的父亲大人。
“嗯，我想见见林琳。”
“你要怎么对她说？不带脏话地抱怨她？还是对她感恩戴德？”
Yimir不理解刘旋话中的语气：他不希望我回馈林琳吗？我……
刘旋盯着她，本无杀伤力的眼神忽然成了戳人的刀子，叫她不敢忽视。可她一回想起林琳坠楼的一幕，就会坚定地直面他的迫害。
那半张被碎发分割的脸，脸上瞪大的眼和快乐的笑容。
她被拟境牵引浮在五楼外墙体只能无力注视林琳不断下坠。下坠高度的数值不断递减，她理性的逻辑判断不断被自我否定，被眼前残酷事实否定。
林琳，她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我家在这儿的人类。
“我会向她说明我的选择。”
“我……会送她回家。”
Yimir始终记得林琳在跳下去之前跟她说的三句话——“回家”！
它果然如林琳所料，有了“我”的意识，刘旋默默转身道：“那就过来吧，跟她说清楚。”
变化面前，他又是无力的。
“好！谢谢你！”
谢谢你相信我，赋予我守护你珍贵之物的权利。
第18章 Yimir的“我”[2/2页]